机构改革,我没有编制,又不谙人事。成天独自个下象棋玩儿,家中所有的CD,听了一遍又一遍。屋里也少了往日同事熙熙攘攘的光顾,自己也懒的出门,无聊之至。更无心是爬格子,偶尔竟遭儿子的白眼。对于一向忙惯了的我,突然间无事可做,不知道是得到了一份清净的失落,还是失落的清静。面对妻和儿,我也少了平时关切的话语。
就在我心里空落落的时候,儿子放学回家了。
“老爸,我想养鸽子。”
我是一个非常注重事业的男人,但我更加疼爱我的儿子,如同珍爱我的事业一样。他是我的得意之作,更是我生命的方舟。平时对儿子的要求,我总是千方百计的予以满足。他喜欢鱼儿,我变卖来鱼缸、鱼食和小金鱼儿。儿子上学去了,我就替他喂养,到头来鱼未养成,却花了我不少精力,连鱼缸都失踪了。他爱读书,我便去书店花几百元买来《少年百科全书》、少年版《资治通鉴》、《史记》,甚或把我自己的文学书籍给他看。晚上,躺在被窝里,儿子头枕在我的臂弯里,我读他听,屈原、司马迁、曹操、李白、杜甫,大江东去浪涛尽,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关关雎鸠,大闹天宫,火烧联营,蒲松龄访鬼,亚当夏娃,莎士比亚。听着听着,儿子就进入了梦乡。他要学电脑,我要和妻省吃俭用两年,攒足了几千元钱给他买回“奔腾”,可他就学会了挖地雷、打坦克,要不就是交友,发E-mail。他对足球有兴趣,为此十几里外的县城文体商店,竟跑了六、七趟儿……。我恣意的满足,以至妻子都常提醒我不要溺坏了孩子。
可我想,孩子不是有兴趣吗?能要总有他要的道理。
我小的时候想要还要不上呢。家里穷,一家人靠父母种庄稼养活,还要供给小姑和我姊妹三个念书。日子很是艰难。看着别人家孩子花钱买零食,我们兄妹馋得直流口水,不敢奢望着有一天也能和别人家孩子一样吃上香脆可口的零食。那年冬天的一天,裹着红头巾的小姑手里攥着一把水果糖蹦跳着跑回了家。我们兄妹三个一哄而上,去争抢。“别急,别急,一人三个,还剩两个”小姑说,“还是给常年卧床不起的祖母吧。”小姑就是舍不得自己吃。从祖母那儿回来,小姑偷偷的塞给我两个糖,说是祖母留给我的。我那时还小,不懂得这些,也可能是穷人家孩子渴望甜蜜太久的缘故吧,也就毫不迟疑得将它藏进了我的书包。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小姑剪了她的头发,从小货担那里换来的。长大后,每每回忆起这件事,我都禁不住泪水往肚子里流。那时,父母为我们四个的学费常常要筹划多半年,到头来还得东家借,西家凑。“穷人家孩子早当家”,我们四个中小姑年龄最长,初中毕业后自然就回家种了庄稼,重复着祖祖辈辈的本分,后来又远嫁到秦岭脚下的一个荒辟小村,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过着一个女人平淡的日子。也许是长期的艰辛和劳累,才四十多岁就满头白发。弟弟和妹妹也都因家中拮据相继辍学。只有我一人在家人的希冀中将书读成了,考上了师范学校,吃上了国家饭。那个时候,村里还没有几个人吃国家饭的,所以送别仪式显得特别隆重。上学那天,村邻亲戚都来祝贺送行,提鸡蛋的、那点心的,大队还特地派人送来了礼物。大家站在村口挥手送别。人们送的礼物都留在了生我养我五千多个日日夜夜、日子并不富裕的家里,留给了我那卧床不起的老祖母。我只带走了小姑特地为我买的笔记本和钢笔,临走小姑还再三叮嘱我,到了学校要坚持写日记,说那有好处。我背着被子,提着行李,在上火车的那一瞬间,回头看见站台上的父亲脸上淌着泪水,正向我这边望。看见我回头,父亲抹了一把脸,朝我回了挥手,笑了笑,说:“走吧。”刹时我身上象过电流似的,立刻觉得父亲此刻的笑容充溢他一生的艰涩和幸福,永远凝结在他额头道道、深深的皱纹里,铭刻在我隽永的记忆长河中。我也因此养成了嗜文好书的习惯,成为我终身受用的资本。在以后的漫漫人生岁月里,我在心里深深感激小姑当初的启蒙。这时我才明白,是我在我身上替小姑实现了她当年的夙愿。小姑从此也可以感到慰藉了吧。我先是教书,后有搞行政。也算是给父母大人争了光。那个年代,不要说买不起儿子现在的这些“奢侈品”,就连想的念头,都未曾有过。
每当我给儿子讲起这些的时候,他总是满不在乎的说:“又是那些陈芝麻烂套子的事儿。你们那是什么年代!”
娘的,我们咋的!我们姊妹不也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吗?我们虽没有象革命老前辈那样爬雪山、过草地,怎么也是沐浴党的阳光长大的呀,凭什么……。哎,跟儿子叫什么劲儿呢?儿子总还是儿子,毕竟还小,又不是敌人、仇人的,生命方舟咋说哩!而今天他又想养鸽子,这时候,我还得认真考虑考虑才是,省得妻又提醒我溺坏了他。
“我……我……,试试吧。”我吞吐的说,“不过你在上学,谁来侍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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