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如以往,料理完家务,坐在电脑前,整理近日里散散乱乱的所想所思。坐久了,腰颈酸涨,到阳台活动一下筋骨。
夏天,来得匆忙而急切,刚才电闪雷鸣,好一阵风雨。此时,夜又恢复平静,看窗外,灯火阑珊。
忽见那扇窗的外侧,一个灰黑的小东西,细看,原来是一只小鸽子,幸亏自己大意忘记关闭那扇玻璃窗,它才得以在这窄窄的地方紧靠窗纱躲风避雨。
轻轻地拉开窗纱,小心捧起那鸽子,在灯光下细细打量:灰色的羽毛,头部几近黑色,糅润滑亮;那双眼睛,滴流流圆,透着灵动,使我陡然想起“鸽目固具五彩”;颈部,泛着幽绿绿的光,灯影下,一闪间又似成紫红色,漂亮极了;脚踝处有一金黄色的小环儿,不知是它身份的标记,还是使命的“腰牌”;原以为它会逃脱挣扎,可只是怯生生的看着我,一动不动,见我无恶意,适才抖动一下翅膀,眨巴眼睛冲我“咕咕咕”叫。
美丽的不速之客,你来自哪里,又到哪里去?你的脚环儿告诉我,你是有身份有使命的。征途中的你,是渴了饿了,还是有哪儿不舒服?或是迷失了方向?不,你是精灵、归巢性很强的精灵,不会迷失方向的。看刚才那一抖,似不是病态,大概是躲避风雨才来到我家窗前的吧。
从未侍弄过鸽子,想给东单元曾经养过鸽子的老孟打电话,又考虑时间太晚,影响人家休息。于是端一碗水,各抓一大把红豆绿豆大米小米盛盘子里,又拿一叠报纸铺在地下,“小家伙,今晚,阳台就是你的家,有吃有喝有睡。”心里默默的说。
再回书房,思绪早已被鸽子拽去,字儿是敲不成了,抬头看表,时近午夜。
侧卧床头,顺手拿本书——刘白羽的《心灵的历程》,这是作家晚年花费时间最长,下功夫最大,也是他最看中的一部心血之作。两年前读过的,前些日子突发兴致欲再读一遍,便放床头柜上,睡前读几页。有书签指引,掀开第十三章黑土地的转折,五十八年前的十一月,“夺取锦州、全歼东北敌人的战斗打响了……每一街,每一巷,每一寸土地上都在进行血战,滚滚浓烟黑沉沉的。”我的心,卷在腥风血雨、声威赫赫的战火硝烟中,糅合着悲痛、渗透着鲜血,为那惨烈那勇猛颤悸。
这边,辽沈之役战波汹涌、杀声震天;一墙之隔,客栖着一只美丽的和平小使者,安详静谧。战争与和平、动荡与宁静,多么鲜明的对照,历史,仿佛在瞬间完成了它的跳跃与升腾。
“啪哒”一声,书落地板。隆隆的炮声渐远,辽沈战役的硝烟随风飘去;《圣经》的云蔼中飞来了一只口衔橄榄枝的鸽子,向困顿在方舟中的诺亚,报告洪水开始撤退的消息,苦难众生从此拥有了安宁与和平;时光的那头,海的尽头,远航的巨船上,跃飞起一只只白鸽,飞回起锚的渔港村落,给翘首企盼的水手家人带来平安的声息;“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意夕起相思。”吟咏者何?着一袭紫袍,披一身的清辉,缓缓走来,肩头栖落着他的爱鸽名飞奴。啊,唐朝的张九龄!真真是情也悠悠,爱也悠悠……呼儿——呼儿——清畅曼妙的鸽哨声,太空雅音般,不绝于耳。
……
“咕咕咕、咕咕咕”,小家伙搅了我的梦,天亮了。
起身来看,小家伙比昨晚精神多了,盘里的红豆绿豆全吃光,只剩些大米小米,碗里的水,也剩余不多。我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多搞一点豆子。
打开窗户,双手捧起美丽的鸽子,“小家伙,一路飞好”。小鸽子回头冲我“咕咕咕、咕咕咕”,然后两只脚用力向后一蹬,扑楞楞,飞出窗外,平行盘旋一大圈后,斜刺冲向高空,飞向远方。我的手,依然保持那一刻的姿势,目不转睛,看着,望着,直到它飞离我的视野……
一首老歌,在心头蓦然响起——
鸽子啊在蓝天中翱翔,带上我殷切的希望 我的心永远伴随着你,勇敢的飞向远方 云啊懂得你的心意 雾啊了解你的目光 飞吧飞吧 我心爱的鸽子 云雾里你永不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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