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她不是大家闺秀,也是小家碧玉。可能是一是时中途落难,或者是串亲戚找错了门。
我已卧床几日,意外地结识了她,除了欣赏她的美丽、温良、优雅之外,想她的孤独与无家,颇有点儿“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慨。望着站在我床边的她,我轻语道:“君子故乡来,应之故乡事;来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未”。她没吭声,只是以她神的目光看着我。
住惯了的屋,我好像从没意识到它的简朴,而她的莅临,竟叫我因它而自卑。我对妈说:该给她找个安息的地方了。妈说;随她的便,她愿找哪儿睡就让她睡那儿吧。她选择了我的床头旁。
我真惊呀她竟如此宾至如归。已经一个礼拜了,她竟没有远走高飞寻找她的自由的举动。这就更值得我用心观察了解这位不速之客了。
其实,我还是该称她为“它”,因“她”而代之于“它”使我内心的一种感受,因她实在是灵性形象的标志,美的活体。造物主给生命的生理机制已科学得让人惊喜不已,而对此活生生的生命,谁肯忍心不惜它的善性与美而去探究貌似特殊的生理。它在我心中激起的特殊愉悦、爱、崇敬、是它生命全部存在的意义。它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美与善的结合;大概我们的祖先以“合”“鸟”来组成它的人间符号,就是取这个意义吧。
我真担心这只鸟鸽子会很快飞去,它脚环上的号码让我知道它是有家的,是一只信鸽。我想,也许我与它的“主人”有什么缘分,便留下“祝你永远美丽幸福”的字条,并写下我的地址,提前捆于它的翅膀下。就要过年了,回想弟弟从我家屋顶将它擒获时,正是我刚刚得病之时,虽然它比刚来时精神多了,但,我静下来时想:他是否以她的不幸来安慰我的不幸?其实,她是随时都有自由飞去的。我发现,它几次鼓翼都是那么吃力,而且飞不了多高又落了下来了。难怪弟弟轻易地就捉住了它。原来,它身上最有用的几根长羽早已被人剪掉。我既同情又佩服它,佩服它落此地步仍没忘记飞翔。
今年的春节和往年一样,从三十黄昏到初一黎明,鞭炮的声音一直震荡着天空、大地、房屋,而今年的炮声格外响而密,那使人理不清是激奋还是焦躁的炮声偕同干喇喇的有点嗅味的气体从所有可以挤的缝隙中钻进我的室内,鸽子没和往常一样很早安睡,它不时地在我的床前来回走动。除夕之夜,全家人都在熬岁,而今年,我巴不得新岁的黎明跳过动荡的长夜提前来临。可能是在那黑幔在窗外弥漫时我入眠的。我看见,我心爱的鸽子孤孤地立于土丘上,抖动着它那受伤的翅膀竭力地扑打着铺天盖地的炮火。我大声呼叫:“朋友,那不是战火,那不是战火……”可它却听不见,终于于挣扎无奈中头撞枯树而亡。我急极而醒,已是黎明,鸽子正在安睡。
有乡人来家叙年,于是,向人赞美鸽子便成了我新年的热门话题。我讲,当洪水毁灭罪恶的世界之后,是鸽子刁一束新拧下的橄榄枝飞回诺亚方舟,报告洪水已退去,新生命已经长出,从此上帝不再轻易地惩罚人类。讲:天使为何被描绘成鸽子的形象……
一天,有一对新婚夫妇来家,意外发现我室中的鸽子,他们一口咬定这只鸽子是他们的,我让其讲出鸽子的号码,不然是不交出的。他们说不出。原来,一个月前,这只鸽子突降在她家院内,寻水觅食,于是,他们就利用鸽子训良的本性诱擒了它。遂剪其双翼交于他侄儿玩耍,他们说原来要在他们新婚之夜宰它做一道酒菜,现在捉它回去吃了也不迟。我没给他们,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与别人对赖。
谁说鸽子总是温和驯良的?这只鸽子好像有了几分斗志,你看,我的小屋成了它的天下,每遇鸡子进犯,它便枪起羽毛并发出嘟嘟的警告。尔后,快步进攻,直至将鸡子赶出屋门,连犬也躲着它。
已是柳枝轻绿了,我的身体已恢复,鸽子也能在空中翩翩了。一天,它终于飞去了,这是我预料中的事,我想,她定能将我的祝福带回她的家。
几天后,这只鸽子又飞了回来,我欣喜诺狂,急于在她身上取出来自远方朋友的信。可,取下的仍是我当初写下的那两行字。
这是真的,当你见到此文时,也许鸽子已飞去,也许她仍在我身边,我不能透露她的号码,以免被人冒领。如果你是这只“鸽子”的寻觅者,请出你的手,让我们做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