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玩着鸽子,听着鸽哨长大的。”55岁的郑永祯,说起鸽子来便眉飞色舞、两眼放光。
郑永祯祖居北京,打小就跟爷爷到南城土地庙的鸽市看鸽子,说起鸽子来一套一套的。“老北京的鸽子分两类:楼鸽和观赏鸽。楼鸽是从外国引进的品种,被称为‘洋楼’;观赏鸽则是千百年培育出来的中国传统物种,是当年皇上玩的,花色、品种繁多”。
还在上小学时他便开始养鸽子。周围胡同里谁人不识郑永祯?不料赶上3年自然灾害,粮食金贵,虽然他常趁家人不注意,偷偷抓把米喂鸽子,可后来人都吃不饱了,他只好把鸽子揣怀里,到黑鸽市上换了粮票。
没了鸽子,像没了魂儿。每礼拜天他来回步行两个半钟头,到动物园西南角扒着大门,眼巴巴地往里看。那儿养着上千羽供国庆游行的鸽子。
“文革”时动物园的鸽子也没了,他去京郊插队顺便又养起了鸽子。知青都住老乡家,为养鸽子他只能住马棚。过年回家他不敢把鸽子带回去,就给鸽子们备好吃喝,把窝头切成丁,用瓦盆盛满水,年没过完就匆匆赶回村。“一看吓一跳,鸽子全躺土炕上,瓦盆里冻了个大冰坨,鸽子都渴死了”。
多年后,他当兵复员回北京工作,发现养鸽子已合法了。但鸽市上卖的大多是楼鸽,观赏鸽凤毛麟角。他遍寻京城鸽市,找到十多只,在厨房边搭了个鸽子窝。一天早上,他家厨房墙上忽然被掏了个洞:原来是小偷想偷鸽子挖错了地方。虽然鸽子没被偷走,但隔壁的银行怕鸽子招贼,愣是没让他再养成。
养不成鸽子,郑永祯便去逛鸽市。眼瞅着观赏鸽濒临绝迹,他突生一计:“我没条件养,可以帮别人养呀!”想起上中学时宋庆龄故居的观赏鸽,而且都是紫点子、紫玉翅等名贵品种。于是他给宋庆龄故居打电话,说要去当义工养鸽子。“哎呀,早就想恢复观赏鸽,正愁没人养呢。”对方很欢迎。
他一去傻眼了:这里当年养的观赏鸽已荡然无存,只剩楼鸽了。他费尽周折买来几只观赏鸽重新培育,精心照料。大年三十晚上下大雪,后海的冰冻出鱼脊背棱子,他骑车摔了两跤,愣是爬起来赶去看鸽子。见他浑身青一块、紫一块,老伴心疼得大嚷:“你疯啦?”他回一句:“下刀子顶个铁锅都得去。”看他如此辛苦,对方要付报酬,他死活不要,生生当了4年义工。
一个偶然机会,郑永祯遇见了王世襄。王被称为“中国第一玩家”,鸽子是他诸多爱好中的一项。郑永祯听说,老人上北京美侨小学时,一连数周英文作文,篇篇言鸽。老师怒而掷还作业,叱曰:“汝今后如不改换题目,不论写得好坏,一律P(即poor)!”
多年来,王世襄一直在为抢救中国传统的国粹———观赏鸽呼吁,甚至给温总理写信。获知郑永祯爱鸽子恨不得把命搭上,终于像找到了知音,对他叮嘱:“养鸽子的事儿,全指望你了。”他邀郑永祯帮自己养鸽子。在王的悉心指点下,近1年来,原来的几十只观赏鸽已壮大成230多只了。
91岁的王世襄,至今说起鸽子“还激动得哆嗦”。今年酷暑的一天,他来郑养鸽子的地方看鸽子,非要爬铁梯子上三楼,任人劝都不听,爬上楼时“脸都白了”。郑永祯感慨:“喜欢鸽子入了骨髓了。”有时,他和王老一块儿参加活动,例行要照相,每次他都偷偷躲在一边。可大学者王世襄总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远远冲他招手,大声嚷:“你不照我也不照了。”
眼下郑永祯养的鸽子,全是杂交的半成品。他说:“提纯难着呢!一个品种没有十几对鸽子培养不出来,还得没血缘关系。”他常常自己把食物嚼烂,嘴对嘴喂小鸽子;每天凌晨起来训练刚出生的小鸽子试飞;晚上10点挨个窝查鸽子的粪便,不正常赶紧对症下药。他忘不了王老的叮嘱:“决不能让鸽子受委屈。”“中国观赏鸽快灭绝了,我培养出来了,希望奥运会开幕式能让它们飞上蓝天,给世界一个震惊!”这是前年北京“两会”期间,政府征求老百姓意见时,郑永祯提的建议。
他兴高采烈地比划着:“如果这愿望真能实现,到时候我就放飞上千羽黑玉翅、紫玉翅、素白鸽……飞起来跟动画片似的。有图案,有色彩,身上还带着鸽哨,能发出风琴、铜管乐、长笛声儿。你等着瞅吧,整个一曲空中交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