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7岁的时候爸妈离婚了,她觉得自己没有家。她需要很多爱,于是谈恋爱,谈很多的恋爱,但是从来不深入。在我实习的那个班上,这个女孩在青春期的敏感触觉无限地、无助地扩大着……
在我实习的那个班里,小艾是个很不起眼的女生,个子不高,很瘦,短短的头发、小小的脸,脸上是淡淡的眉毛、小小的眼睛、小小的嘴,鼻子上还架了一副小小的眼镜。我第一次注意到她的时候,是在舞蹈教室给学生排练舞蹈。她突然敲门进来,也不说话,默默地站着看了一会儿就走了。当时看到她我就想到以前在某本小说上看过的一句话:她的容貌淡淡的,好像轻轻一抹就不复存在了似的。
我问跳舞的女生,她是谁?她们告诉我说她叫小艾。
很快我就把这个名字忘掉了。那段时间我太忙了,每天很早起床赶到教室陪学生上早自习,中午除了要守着他们午睡外,还要抽空去看他们排的课本剧和舞蹈;然后剩下的时间不是听课就是改作业,回到宿舍还要备课。
但我仍然想尽力记住这56个学生的姓名容貌,尽力想在看到他们任何人的时候能叫出他们的名字,能在批改周记的时候留下不只是敷衍的话。我是这样认真地想做好一名老师,一名我曾经期待过的好老师。
学生们很快和我打成一片。在下课的时候他们经常三三两两来办公室找我聊天;上体育课的时候偷偷叫我一起躲在树林边吃根冰棍;周末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到学校找我,一起出去玩……他们是真心地拿我当朋友了。
常会有女生跟我八卦,班里谁和谁好啊,哪个女生是班花,哪个男生讨厌啊,哪个男生帅等等。我总是津津有味地听着——虽然这群高一的孩子的故事在我听来,只是玩笑话。
后来她们跟我说,小艾同时和班里3个男生好。而且那3个男生是好朋友。
我吃了一惊,小艾?那个淡淡的小艾吗?
从此,我格外留心她的周记。
她很少写别的同学爱写的那种关于学校关于父母关于考试的话题,她的周记经常选用一些略带俗气的伤情的题目,比如“天亮说晚安”“再见我的爱”等等,笔触稚嫩,但是流畅干净。有时候交上来的不是完整的一篇,而是关于爱情或者生命的只言片语。
以前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怕是从来都没看过她们的周记,经常大笔一挥“阅”——所以她才能安全地写到今日吧?
看到这些文字,我仿佛看到高一时候的自己,迷茫、困惑、叛逆、坚强、固执又脆弱,常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我很认真地给了她评语。每一篇后面都或多或少写上一两句话。
发下周记本那天正好是一堂作文课,因为知道我会给评语,所以周记本发下去,学生便很兴奋,交头接耳(对年轻的实习老师,大概都是这个态度)。我看到小艾迅速打开了自己的周记本,便一页页地翻,眼镜背后是什么眼神,我并没有看清楚。后来我说上课了。她很快抬头盯着我看,我也看了看她,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眼光便从她身上移开。她便低下头去,像平常一样,心不在焉地坐着听课。
那以后,小艾把她的周记本变成了日记本——她开始花很多时间很多精力,像写回忆录一样讲述她的故事。
她讲她7岁的时候爸妈离婚了(这在大城市很普通,班里很多学生都是单亲小孩),她跟着爸爸。妈妈从来没看过她,她都忘了妈妈长什么样儿了。她爸爸有很多女朋友,所以让她住读,每个星期接她回家一天,带她吃顿饭。
她觉得自己没有家。
在学校,成绩不好,重点中学竞争激烈,同学感情淡漠,她需要很多爱。
于是谈恋爱,谈很多的恋爱。
——但是从来不深入。因为不想爱人,只想被爱。
……
这些看似平凡但对这个小女孩来说是整个世界的故事,被她用很多很长的文章一一写出来。我觉得负担重重。
是的,她需要很多的爱。她仅仅需要很多的爱,所以单纯,简单。仅仅因为我给了她一点儿关注,她就把她的世界毫无保留地交付了我。
我从没跟她说过一句话。我每天早上、中午都在教室里陪他们自习、午休,有时候会因为这个活动那个活动找这个同学那个同学谈话。我从来没有找过她;每天,都会有这些或那些同学来找我聊天,玩耍,她也从来没有找过我。
——但是,那个班里,我和她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有时候我看着她的那些文字,不知道说什么好。作为一名老师,我只能说我希望她好好学习。可是,好好学习这句话又似乎太苍白太没有人情味儿了。作为一个比她大的朋友,我只能说,这个世界对你来说还太大,你的路对你来说还太长,现在你所看到的仅仅是你生命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可是,现在她的这颗心呢?该摆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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